原标题：导演姜伟：讨好观众用笨劲儿
导演姜伟
胡歌和《潜伏》编剧姜伟的联手，让人们对《猎场》的高要求从第一个镜头开始，在高分线上起跳，没有惊艳一时的表现，难免饱受苛责。开播一周接受采访，姜伟坦言：“客观讲，上(开播) 之前我一片乐观。之后出现的批评声音，我完全能接受，不是第一次面对了。但攻击的声音不太能理解，我是当老师的，怎么训斥学生都没关系，但我没骂过人。”
面对负面评论，姜伟的确经验不多，自入行以来他的作品一部比一部成功，唯一算“闪失”的《沉默的证人》，虽首播时收视率不高，但如果让一个资深涉案剧迷推荐国产佳作，这部剧绝对在名单之内。和多年前《潜伏》时接受采访一样，姜伟不苟言笑，回答问题也是大学老师一本正经的治学态度，他笔下的台词极尽幽默但本人却没有一句俏皮话，更听不懂网络流行语；他表达坦白直接，不周旋、不婉转。被问到对《猎场》最集中的几点批评：节奏慢、不幽默、污点男主角等，姜伟的回答是：“快与慢，是特别主观的标准，前五集，我认为已经是极快的节奏了。”“我给胡歌打满分，喜欢胡歌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就喜欢他是什么样子。”“中国电视剧广泛的缺乏幽默，俏皮很多。”都是直抒胸臆的大实话。
播至第八集，随着郑秋冬出狱后再创业，刁钻古怪的熊青春出现，《猎场》口碑回升，姜伟的《潜伏》式幽默也回来了，台词劲道，情节越来越有后劲儿。于是，问姜伟，如果用倒叙的方式把后面部分挪到开场，稍稍讨好一点观众不好吗？稍许沉思，他回答：“我好像没有一部戏是为故意讨好观众而写的。我倒是有种游戏感，为了让观众猜不着，把情节感做得更戏剧性一些。想讨好真的未必能讨得好，我还是不用笨劲儿了，这是我的短板。”
破一破传统的“禁区”
说《猎场》开场不惊艳，其实更准确地描述是它令观众一时难以适应，最扎眼的是男、女主角都不按常理出牌。故事一开场，胡歌饰演的男主角郑秋冬站在一张讲台上，随着摄像机的推开，这是一个工厂的大型室内演讲。郑秋冬说：偶然就是你在奋斗，幸运女神看到了你；必然就是通过奋斗，你看到了幸运女神。台上激情澎湃，台下鸦雀无声，渐渐有人热泪盈眶。这个点燃全场工人热烈崇拜的男主角到下一个场景里，正贪婪地紧盯着企业老板手里的两万块钱钞票，盘算着如何马上装进自己的皮包。随着剧情展开，前五集里，郑秋冬向已有男友的女主角表白，从事传销入狱，出狱后又假冒身份入职成为企业高管，很快被拆穿，走投无路……女主角更是不同常规，大学里的文艺女青年，成绩挂科无法毕业，一连串变故后成为高官情人，仰仗权势当上大公司女总裁……电视剧约定俗成的规律是男女主角不能蒙尘，甚至在感情上都要从一而终。《猎场》男女主角出场时的人设观众不容易接受，胡歌和菅纫姿的演技也受到质疑。
姜伟坚定地为胡歌演技辩护，“我个人认为，这是胡歌表演上最好的一部戏，从偶像派到实力派他走了很长一段路，这部戏他实现了，我给胡歌打满分。我和我的团队都是交口称赞。看到谈论胡歌表演好的，我就特别开心。可能喜欢胡歌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就喜欢他是什么样子。”至于让男主角出场就入狱，姜伟解释，“带着人生污点出场的男主角，传销、入狱，的确，人们愿意接受一个完美的主人公，但是，这些污点是为了与后面的完美拉开落差而出现，前面应该有些低谷，否则他的发展性在哪里？他走过弯路，犯过错误，虽然现实中这么多错误不会一个人在短时间内都犯了，但犯一两个是很可能的。而且，我真不觉得入狱会彻底毁掉一个人的形象。”
至于女主角，有网友评价，“不能给年轻人树立正确价值观。”姜伟承认，女主角不是常规意义的，她的很多选择是出于自我保护。“她在监狱里被臭骂一顿后情感绝望了，那接下来爱谁谁，只要对我好就行。我想破一破洁白无瑕的禁区，我们不能永远地不触碰现实，这些年我们的社会真的变化很多，生活方式、经济层面、道德层面都发生了很多变化。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很难启齿的东西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是很容易选择的，难道我们为了保持主人公的完美就永远不去触碰现实吗？在生活中，很少有人只谈过一次恋爱，那么现实和戏剧中能不能找到一个中间点？如果一个人最后能好起来的话，能不能让她开始走走弯路？我从主观上是可以接受的，但我很想知道，网上‘三观’如此端正的年轻人他们生活中也是这样吗？对自我要求也是这样吗？”
用物质诠释“现代”是落伍的
现实题材编剧大致分为两类，一类追求贴近生活真实性，一类玩转于情节的戏剧性，姜伟自评属于后者。比如《潜伏》，地下党组织阴差阳错派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翠平给余则成当搭档是几无可能的，但这样的人物设置极具戏剧感，姜伟的高明是把细节做到极致严谨、逼真，在现实和戏剧中找到一个中间点，得到观众信任。姜伟解释：“我喜欢情节剧，让主人公去完成一个好的任务，给他设障碍，在克服障碍的过程中闪现他的人格和思想高度，不是那种肌肉上的强壮，学术水平很高，而是战胜一系列困难时的内心表情。我愿意让观众很放心地跟着主人公朝着一个方向走，然后主人公一转身，观众发现，方向在另一边，给观众一些意外的判断。”
《猎场》也是如此。起初，姜伟认识一个猎头，聊起要猎一个人，晚上约在办公室见面，需要把窗帘全拉上，有一面大落地窗太高，就用报纸把透光的地方糊上，因为不能让别人知道。这种“神秘”感强烈地吸引了姜伟，“偶尔听到这么个小事，对编故事的人来讲，可以无限放大，可以想到巨大的猎头计划，需要计划、布局、计谋、智慧、搜集情报，比如，想猎一个大人物，他在单位混得好不好，跟领导关系，家庭关系……有神秘的潜在的部分，这就有点像谍战了。”
在中国，“猎头”是舶来品，姜伟去全球五大猎头公司排名第二的海德思哲北京部采访，全面细致地调查猎头行业。小到看办公室的房间、布置、陈设、投影仪怎么用，大到工作人员的基本结构，工作内容，每天在电脑上忙碌些什么。“他们一水的小姑娘在弄电脑，叫researcher（助理），一个咨询师配两三个助理，但咨询师一般不在屋里，屋里都是小姑娘，每个都有英文名，讲话都是汉英夹杂。”姜伟说：前期的工作，还包括买书，搜资料，跟专家请教，跟他们聊，最后，他把写好的剧本交给一个搞人力资源的老板和一个专家看，专家说：“专业上，我只能给你改几个字。”
姜伟并不把《猎场》定义为职场剧，透露剧中里猎头的案例，都是用猎头去说的别的事情。姜伟认为现代剧最难的一点是，都要有独特的精神、价值观追求，“在一部戏里能否把我想表达的价值诉求表达出来，是难中之难。从穿着到台词，每场戏对价值观的体现，是要贯穿全剧始终的。”看网友评论，让姜伟意外的是很多批评不是在剧情层面，而直指制作粗糙，陈旧落后。的确，比起如今流行的那些时尚包装，道具高档、奢侈，滤镜柔光加持的都市剧，《猎场》的写实风格与胡歌所谓的偶像身份很不匹配。但姜伟并不接受这样的批评，他语气坚决地说：“穿名牌衣服、拿名牌包、进高级商场，我不觉得那是好，我觉得用物质生活的提高诠释现代人是落伍的，精神家园的重建和健全人格的确立才是我要写的东西。必须承认，健全人格是现代人极其缺乏的。”说到这里，坚持不剧透的姜伟忍不住露了结局，“到最后，郑秋冬的财富并没有多少，但他的精神高度是我认为现在中国电视剧中的男主人公所没有的，不但愿意帮助别人，不惜牺牲自己，而且还去说服别人，为一个特别崇高的目标一起作出牺牲。他是个理想式人物，虽然前面有缺陷，但就像《潜伏》谈信仰，一两场戏是谈不出来的，只有这个人朝这个方向一直走，才能带出这一信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