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MVRDV曾经想要将数据变成形式,现在他们越来越多地把它转化为图像。短暂信息所固有的轻薄性倾向是他们的作品中与生俱来的。现在他们已经拥有了追求建成意象的技术和意愿,而且是在一个仍然致力于制造原始的、自发的纪念碑的学科中。
作为一家经营了接近四分之一个世纪的事务所,维尼·马斯、娜塔莉·德·弗里斯和雅各布·凡·里斯之间的合作在一开始就引发了巨大轰动。因其赖以生成的简化的、有时诙谐的逻辑和因而产生的空间创造结构的成功,他们设计的视觉冲击力愈发令人震惊。在 VPRO 广播集团大厦项目(1997)中,他们创造了一个令人惊奇的盒子:它容纳了广播公司的所有功能,这些功能被安置在一个螺旋的内部空间中,这个连续不断的螺旋还体现在建筑的立面上。在同年的WOZOCO老年公寓的项目中,当特定的公寓因为有特殊需要的居民居住其中而需要更多的房间时,MVRDV仅仅是将增加的体量悬挂在建筑外侧——一个合乎逻辑、但视觉上引人注目的举动。在哈根岛簇群住宅(2001)的设计中,他们将社会住宅的行列打散,将它们分布在整个场地上来创造一个可进入的开放空间,同时将分别由一个、两个、三个单元组成的部分用同一种材料覆盖,从而将它们变成了抽象的事物,或者是房子的图标。
VPRO广播集团大厦项目
这三个项目表现了MVRDV在之后几年中继续发展的若干主题中的几个。首先是形式的简化,如果可能的话,简化到尽可能简单的体块,而其中功能之间的关系相对自由。事实上,当有必要分别进行安置时,功能被降低到仅是最小的容器,然后就可以在一个三维的社会空间的海洋中自由地徜徉,这些空间经常扩展到外部世界。其次,事务所喜欢将矛盾和特殊条件转化为方盒子的凸起或形变。当他们创造拥有雕塑质感的形式时,往往试图表现的正是关于程序、制度或环境中奇怪的、不寻常的东西。第三,MVRDV对原型或者符号化抱有兴趣,并不是因为他们笃信其光环或权威,而是因为他们把作品看作是基于先例和调研的产物,并导向在更广泛的文化背景下进行的转化。
除了这些形式的问题,MVRDV也追求对理论工作的兴趣,这源于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的对庞大数据量的着迷。如今数据不仅仅更加容易获取,而且也更容易地被操作并转化为形式。他们最早的一系列书籍着眼于从最小到最大的尺度,将造型数据转化为抽象形式,并导致了那些类似于KM3和Datascapes这样看似荒谬的方案。在MVRDV的世界里,数据是透明的并且毫无感情的,但是如果使用得当,就会有产生效果的巨大潜力。
沃佐科老年公寓
随着数据本身变得不那么抽象、也不那么由代码主导,而是藏身于我们周围过剩的图像与话语中,MVRDV的合伙人们将信息与通信技术的运用置于历史背景之中。特别是维尼•马斯,通过他在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和其他地方的教学工作,通过探索一种概念——建筑物不仅仅是物理意义的实体和现存建成环境的一部分,同时其本身也携带了大量信息点,从而将那些最初看似与历史保护无关的事物变成表现或存在的图像和载体,它们使得这种积累的信息出现,同时将它表现出来。
将这些理论立场应用于作品需要花一些时间。在早期的项目中,理论和实践从头到尾交织在一起,以至于事务所被批评为创造"建成的图表",尽管如此,在MVRDV拥有更大的委托和更多的经验之后,他们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作品的逻辑。"经过这些年,我们变得不那么教条了",合伙人娜塔莉-德-弗里斯说道。尽管如此一来,理论从数据转向了形式与图像中信息的化身,事务所将早期的主题发展为三个相关的、连锁的但又相对不同的三种方式:一种是对早期作品堆叠这一方法的延续,如今更多地定位于符号化和不同部分的自由度;一种是对形式的操作和发展的兴趣,同样开始趋向于通过更加自由的构成的创造来进行符号化图像的生产;第三种是形式简化为图像本身,这个游戏被维尼•马斯称之为"留给建筑学的两毫米"。最后的这种方法事实上最清晰地表达了对符号自明性的强调和效应建筑学的自相矛盾的自由。
哈根岛簇群住宅
MVRDV作品的符号化本质一直是它的一大优点,同时,事务所还具有用最少的材料去创造形式的能力。正像我之前写过的(《符号:意义的磁石》,旧金山,1998),符号是将信息凝缩为视觉和形式上紧凑的特殊实体。符号是抽象的,但是以一种紧凑的方式展现。这样一来,随着时间的变化,对于大量受众而言,它们就意味着许多不同的东西,同时一眼就能被辨认出来。它们单独呈现时显得很神秘,但是当它们被投入使用时,就会彼此打开并产生无穷的交流。我们已经习惯了计算机符号,这也是所有符号之中功能性最强的,但是我们也使用一些公司符号诸如徽标和商标(苹果公司的苹果和耐克公司的"对勾"),或者把它们当作日常生活中的牛仔裤这样的符号来使用,当作流行文化所推崇的特定的汽车或形体那样的符号化的事物来追求。好的符号不会被因使用而被耗尽,而是会凝聚更多的意义和参考。
因其复杂和持久,建筑物制造现成的符号,你可以说建筑学很大一部分都(过度地)聚焦于制造与此关联的纪念碑。有时,建筑师成功地创造了类似洛克菲勒中心、联合国大厦或者流水别墅这样的作品。但是通常符号化的建筑是偶然出现的,比如艾菲尔铁塔。事实上,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追求一个伟大的建筑形象变得越来越难。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伦敦瑞士再保险大楼或者哈里发塔这样的结构已经成功地实现了这一状态,但它们极其昂贵,而且并不总是比其他建筑更有效。
在接近30年的时间里MVRDV一直在追问,这种追问似乎主要是无意识的:在一个准标准化生产的时代里,什么造就了达到建筑尺度和特性的符号,什么导致了由经济需求将所有的意义和特质从建造中持续地过滤出去?他们的答案过去一直是为了发现集合这一行为的符号化本质。搜寻信息、货物,甚至是人,并将其汇集为不稳定的临时性的累积,创造代表我们的拼贴,这是他们的建筑得到符号的最重要的方式。我们的计算机桌面正是这样的集合,我们穿着的服装也是。如今的大多数流行音乐是这样的已有元素的拼贴。即使我们一直在变化(或者变形,如果要使用一个新词来定义这个过程的话)的公司和机构,或多或少也是人力和服务的临时累积。
1.堆叠
正如上文所说,对于MVRDV而言,最简单的创作方法是堆叠。
MVRDV由于一系列源于内部堆叠的项目(比如VPRO广播公司大楼)而逐渐闻名,而在1999年汉诺威世博会荷兰馆与2002年阿姆斯特丹的桶仓住宅(Solidam)等项目中,MVRDV开始使这种组装关系变得从外部可见。
2001年,维尼•马斯提出了这种堆叠的终极形象:鹿特港上每年有成千上万的集装箱经过,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代表了我们现代性核心的灵活性特质。他想要把这些集装箱放在一起,共同组成一个细长的拱券,作为第一届鹿特丹建筑双年展的场地。虽然这个项目没能实现(不过它确实启发了市场大厅项目的最初设计),但它却表明了一个事实,即本质上,MVRDV的堆叠包含大量元素,而这些元素的形态与平面布局是完全设定好的。创造力,或者说形象创造,包括了这些取决于技术与社会的完全不同的组合进行自行结合的方法。因此,在Silodam项目中,建筑由阿姆斯特丹及其周边地区常见的多种标准户型组成,这些户型以一种丰富度最大化——组合和拼贴的创造性——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同时这些组件聚集在场地上——Ij河边的码头上——作为潜在的整体被认知。
汉诺威世博会荷兰馆
在那之后不久,MVRDV在两个西班牙住宅项目(其中一个被收录在这本专辑中)中,意识到了在组合中做减法之后余下空间的重要性。他们在尺度更小的哈根岛簇群项目中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将标准的住宅行列打散,创造了过多的公共空间。在小尺度上,如果这个项目意味着将组合片段散落在场地上,那么在马德里的项目中,他们则将公寓单元组合在一起,然后从中挖出尽可能多的公共空间。在Mirador项目(2004)中,MVRDV采用了一种使建筑符号化的手法:他们将在西班牙的常见院落住宅原形垂直翻转,创造了一个展示人们生活图景的壮观体块,原本是院落的巨大空隙引入了周围环境的景象,同时为居民创造了实用的公共空间。
Mirador住宅
塞洛西住宅
在2009年完成的塞洛西项目中,MVRDV通过一个三维的棋盘状图案来组织住宅街区,从而对这个巨大空间进行了重组。该项目包含一个中央庭院,不过这个空间面向景观与风向打开,同时保持了阴影的遮蔽。建筑师们采用了一种发明于哥伦比亚的预制技术,使公寓看上去像是集装箱。由始至终,这个项目只采用了一种材料,这是由MVRDV在哈根簇群岛项目中提出的技术,后来成为他们作品中的主体元素。塞洛西项目中的住宅街区变成了一个松散的单元集合,一种混合了公共空间与私密空间的拼贴。
帕兰德住宅
在Parkrand,一个同期完成的荷兰住宅项目(2007)中,MVRDV延续了他们在Mirador项目中的策略,但他们减小了尺度,并将其作为战后住宅更新的审慎意象。Parkrand是一个更深的街区,有两个主要开口,用于引入景观,并使视线从其后的建筑贯穿到邻近的公园。通过小阳台的网格,建筑表现了一种住宅之间的可交换性;同时,通过与家具设计师理查德•哈顿的合作,公共区域变成了流行艺术风格的公共起居室。
平衡谷仓住宅
之后,MVRDV在住宅、综合体或写字楼项目中探索了关于堆叠被打断或转换的各种可能性。在私人住宅中,这些堆叠无可避免地受到最大程度的限制。由阿兰•德波顿委托的平衡谷仓项目(2010),是他向推测性建筑与投机性建筑的一步尝试。这个建筑将住宅的概念归纳为孩子画中的样子,然后将其悬挂在山坡上,成为一个漂浮着的讽刺而不稳定的参考物。在鹿特丹的Didden村项目(2007)中,住宅的每个元素都成为一个独立的亭子,置于一排现存住宅的屋顶上。在慕尼黑的条形码住宅(2005)中,住宅由一排分离的实体组成,包括两套住宅与一个家庭办公室。建筑材料被简化为树脂与金属等准工业材料,涂料也采用原色,这去除了围绕在建筑周围的中产阶级繁文缛节的虚饰,而阐明了一个事实,即我们工作、生活与娱乐的环境更加交织在一起。住宅内部的复杂度不仅仅表现在MVRDV十分擅长(也常常被忽视)的室内设计的微妙之处,也表现在这些活动的交织上。
条形码住宅
巴提克大厦
哥本哈根DNB银行总部
在办公建筑中,比如哥本哈根DNB银行总部(奥斯陆,2014)与巴提克大厦(波兹南,2011-)方案,堆叠必然地变得更加紧凑,因为大多数公司都需要巨大的连续地面与雇员(以及团队)在空间中灵活的可移动性。在这点上,MVRDV致力于根据周围的环境来构成堆叠,将其转化为一种结构,并通过它们本身的不完整性来创造趣味。在这两个案例中,最终的形式都暗示着这只是一种试探性的体块组合,几乎没有网格作为参考。这种体块组合延续到了实际的楼板之外,或者努力地去包含它们,如同DNB大厦的入口一样。建筑物仅仅代表了一种特定的材料与技术的结合,既预示了其向心性,也暗示了其临时的、不稳定的本质。
里特克庄园Folie Richter
事务所的那些愈来愈垂直的住宅项目也在努力地进行堆叠。其中最放松也最具启发性的是Folie Richter项目方案(2014),这是一座位于蒙彼利埃的接近20层的住宅塔楼。MVRDV希望将他们在Silodam——或他们在法国的类似项目——中聚集的各种不同的住宅以一种更加松散的方式堆叠起来,它们中的一些像WoZoCo项目中的"特殊单元"一样悬挂在外,同时覆盖上不同的材料和颜色。整个过程使人想起一种实验,从中我们发展出自由而严格的逻辑方法,来讽刺我们大量地生产住宅,却还认为它代表了个体的选择和特性,就像SITE事务所在1981年提出的"高层住宅"设想一样。
在MVRDV的城市设计方案中,堆叠变得更为水平化,但同时也更加实验性,有时仅仅是概念性的。荷兰Emmen镇的城市综合体方案(2013)设想了一种插槽式社区,其中可以插入各种标准化却又可定制的住宅。阿尔梅勒的自由岛项目(2011)将荷兰国际园艺博览会项目变成了一个超大尺度的水平堆叠与组合:在任何数量的基础上,农业、工业、住宅和通用功能都成为可交换的选择,从而整合在一起。MVRDV建立起来的规则将会保护这种拼贴,而这种拼贴的本质将在本次园艺博览会上首次亮相。
首尔云朵高层
更具启发性,同时也更令人不安的是事务所2011年为首尔设计的高层建筑方案"云朵"。这一方案后来变得声名狼藉,因为对于很多人来说,方案表现图使人想起911袭击中双子塔被撞击之后的影像。但他们(所设想)的现实则更令人不安。这个设计是从哥本哈根的高层公寓方案"天空村落"(2008)中发展而来的,在"天空村落"中,网格被消解,剩下的结构看起来像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试图抑制生长的不稳定的框架。在首尔方案中,建筑平面是一个规则的十字交叉形,但其边缘是扩散的,从而削弱了其结构的紧凑感与合理性。相似地,定义了这个方案的"云"看起来是结构与空间疯狂生长的结果,而这种结构与空间通常基于经济的考虑而被简化为最高效、最适于销售的程度。这是一种看似反常的逻辑:塔在中部爆炸,将最无趣的楼层放大,使得那些单元能够获得良好的景观和室外空间,创造出一座悬浮的天空之城,就像半空中的童话故事。
随着这些结构生长、变异,或是远离了建立于理性上的起始点,它们也获得了形式。如果这些形式在堆叠中是不稳定的,那就是因为他们试着将结构打开,引入大部分住宅与办公楼中不具有的东西:公共空间。引入共享庭院或阳台,或借用另一个单元的屋顶作为阳台,不仅创造了实实在在的开放空间,也为人们生活和工作的单元提供了多种可能性,虽然这些单元在它们的组合中已经越来越被简化。通过这种方式,MVRDV在创造一种反叛的意象:与私有开发的那些封闭的纪念碑相反,他们在创造不稳定的符号,倡导公共与私有、城市与物体之间的流动性。
拱形市场
这种从堆叠向符号的转化在市场大厅项目(2014)中表现的最为清晰。最初的图表来源于一个简单的想法,即将公寓堆积于鹿特丹主要公共市场新的加顶空间的周围,然后将两侧的每层楼板稍微向中间偏移,最终在顶层交汇,形成一个覆盖空间的拱。其内部形象参考了拱的原型,但外部边界则表现为典型堆叠关系中未完成的、故意稍微失衡的构图。由于设计师将其基础部分的下部曲线向内弯曲,拱甚至不再作为一种结构元素。于是,欧盟对市场食物区必须加顶的规定,加上为这个带有私人住宅的公共设施买单的意愿,共同构成了最终的形式,这种形式同时表达了公共、私有、实验性控制、集体生活与个人诉求,以及一个宏大公共工程的表达。尽管这个符号化的建筑有许多实验性的特征,但它所创造的室内空间富丽堂皇,几乎是古典传统的,尤其令人联想起古老的火车站,但是这里MVRDV联合艺术家阿莫•克嫩用放大的水果和蔬菜的图像覆盖整个空间("丰收的号角"),因此,拱顶就被消解为下方展示的食品的形象。在整个设计中完全消失的是建造的真相,建筑师通过在剖面上使堆叠变光滑而将它们抹除了。
2.形式
这种打磨在MVRDV的很多项目中越来越普遍,也许是从哥本哈根的2205双子座住宅项目开始的。在那个项目中,事务所将两个桶仓变成公寓,将他们合并为单个的、波浪状的形式,同时用连续的条状阳台覆盖立面。原始的储藏形式是可见的,但因为被连续的社会住宅掩盖而十分微弱。他们最近的所有项目中最成形的是在2011年设计的位于杭州的中国动漫博物馆。它是一个漫画的符号化形象,包括了一组由"思考气球"[1]变成的展厅。建筑的整体不仅看起来非常卡通,而且也会作为建成的事实而成为漫画的精髓,展示它们的抽象、它们的连续、它们省略和夸大形式的方式、它们尺度和行动的爆炸、它们将所有对象合为一体的扁平性。
双子座住宅
MVRDV在过去几十年设计的大多数其他的客体型建筑都脱胎于2003年的Matsudai文化村落中心:它们是尽可能简单的盒子,坡道、辅助设施和服务设施等畸形的元素从中凸出来。在一些案例中,整个建筑变成了一个起伏的物体,就像在他们在釜山电影博物馆所谓的城市沙发(2005)和成都艺术中心(2007)的竞赛报名方案一样。
Matsudai文化村落中心
"书山"
这些成形的符号中最完整和最成功的是书山(2012),位于鹿特丹附近一个旧时小渔村斯派克尼瑟的一座图书馆。它是一种自觉的知识的象征,在这个意义上它有点怀旧。在社会民主的影响下,几十年来荷兰政府都在倡导"可塑性"的概念,使得每个个体都能够变得更好,社会团结能够通过教育、文化和社会服务得到加强。斯派克尼瑟处于市政府的主导下,而市政府采纳了这些理念,于是委托建造当代世界的一份罕见之物,一座共享知识和用途的纪念碑。MVRDV的答案是建造一座金字塔,以回应这一原型:在某个地方将超然的人体和财富的积累结合起来。在这样一座公共建筑中,丰厚的知识在玻璃屋顶下成堆书本的堆叠中隐约可见。
然而,书山所表达的不仅仅是这个理想。它同时也是仍然围绕着城市的农业建筑的一种放大的去物质化的版本,附加了生长和储存食物的隐喻,也将城市联系到其更乐意重新发掘的根源,因为简化的现代主义的不切实际的允诺失去了吸引力。结果看起来触目惊心,因其极端的抽象,变化的材料和尺度,启示的能力,意味着它是传统意义上的现代,因为它看起来如此根植于那些仍然浮现在集体回忆中的图像中,在仍然留存的残余和废墟的基础上。真正消失的是当代性的幻想和它在共享、先天和后天之间的折衷,不论是市民还是服务市民的组织,他们的身份都被这种折衷彻底击碎了。
书山也以一种激进的方式使用了在所有荷兰建筑材料中最基础的砖。从哈根岛簇群住宅项目开始,MVRDV一直对在建筑的三个维度的表面都使用同一种材料很感兴趣。这有助于在抽象结构的同时保持一种真实的可参考的形态和材料。自相矛盾地,这样做的结果也代表了图像的扁平性和人工性,即使图像存在于建筑这样厚重而稳定的事物中也是如此。在斯派克尼瑟,事务所更进一步地将砖用在了在地板上(一种意料之外的技术革新,因为它们必须要维持干净)、天花板上、甚至是门板上。这种在荷兰代表了家庭和集体的元素(建筑师H.P.贝尔拉格认为砖墙代表了工人们团结在(红色)集体中)在这里起到了效果。它的社会层面和建造层面都变成了幻影,萦绕于一座使理想主义倒退的纪念碑周围。
3.图像
然后,MVRDV将这个幻影般的方法进一步用在位于维尼·马斯的家乡小镇斯海恩德尔的玻璃农场(2013)上。这个位于田野中的村庄没有性格或者典型特征,聚焦于一个大而无用的中央公共空间(广场)。建筑师们提出在广场的边缘建造一个小型商业建筑,面对经过广场的主要街道,这样有助于定义干道,并为办公楼提供底层商业空间。当他们提出这一设想时,当地的反对来自于——就像现在越来越多的项目要面临的一样——市政当局和居民们都想要一点儿"传统"的东西:一座看上去仿佛一直在那里的建筑。
玻璃农舍
马斯的回应是设计一个简单的,由玻璃覆盖的钢结构,它的形状再现了——事实上是以120%的比例仿制了——当地的谷仓。然后他采用当代的技术,用艺术家弗兰克·凡-德-萨尔姆的一幅摄影作品包裹了这个简单的结构。凡-德-萨尔姆将该地区的所有现存的农场建筑归档,并将它们拼贴在一起而成为一种理想化或者紧凑型的农场建筑的复制。结果最终结合了很多不同建筑的形象,但也借用了其他地区的其他元素的照片。结果并不仅仅是一个全面的材料覆盖,也是一个全面的对整个小镇的再现和归纳,它对你在这里可能看到的全部事物进行了轻薄而又完整的总结。幻象在这幅图像上比比皆是,因此你似乎能够看"穿"那些事实上不透明的玻璃,朝向开着的窗户看到后面,商店窗户里突然出现的家庭生活的瞬间。当你认出些什么,你的真实感就会进一步动摇,因为玻璃农场为能够容纳所有的功能而放大了尺度,而且创造了一种公民意识和对这些熟悉画面的陌生感。
这种幻象令人印象深刻。玻璃农场在实体性和透明性之间,在人们熟悉之物和陌生之物之间徘徊。这既是建筑的一张图像也是建筑本身,它的超级现实主义啃噬着你定位自己的能力。除了这个感性的难题之外,农场是一座公共建筑,其组成成分和图像本身所包含的都是世俗的元素。这是MVRDV到目前为止对纪念性和传统图像的最老道的回应,因为它没有拒绝他们,而是利用它们,使我们意识到那些熟悉的,古老的场景是多么的陌生。农场也因为最新技术的使用而焕发光彩,这些技术使创造图像变得十分简单,同时材料的简化也更进一步。这是第一个Photoshop建筑的案例。
Chungha大楼
斯海恩德尔项目的手法也运用于2013年对首尔江南地区Chungha大楼商店拼贴重新覆盖的项目中。建筑被分解得仅剩橱窗,每个橱窗在夜晚透过照明呈现不同的颜色。大型橱窗在街道上空盘旋,争相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它们不仅成为零售业的核心,也保留了仅剩的最小限度的建造真实感。
中国动漫博物馆
如果我们活在一种现实中,物理意义的形式与我们居住和生活的方式正变得前所未有的不相关,事物的运作及其本质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可见,MVRDV似乎已经意识到,这种幻灭创造了一定量的自由。我们可以自由地选择那些越来越低限度、也很容易生产的元素,对它们进行堆叠、变形、甚至剥夺它们的任意物理现实,利用它们的残余或者幻影来创造连贯的拼贴,如果有可能的话,成为它们特定情况的不稳定的符号。
关于这个成就还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年来MVRDV恰好做出了传统审美意义上也很美的建筑。他们的形式使人感到高兴,通过深思熟虑的空间序列,吸引你进入他们的元素。在幻影中的某处,空间、形式和材料的慰藉萦绕在MVRDV的符号化集合的周围,我们接受它们,不仅仅是因为它们代表了什么,也因为他们使我们在不断变换的现实中获得了自在的感受。
END
作者:亚伦•贝斯基 AARON BETSKY
亚伦•贝斯基是一位建筑、设计和艺术评论家。从2006年到2014年,他担任辛辛那提美术馆馆长,在那之前担任荷兰建筑学会会长(2001-2006)与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建筑与艺术馆馆长(1995-2006)。他还是2008年第11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建筑之外"的策展人。贝斯基在建筑与设计领域著述颇多,其中一本有关现代性的著作已经在2014年秋天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