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来,影响力投资在欧美崛起,拟透过民间资本,针对急迫的社会问题,以创意方式提出解决方案。社会问题是个统称,涵盖的项目甚广,包括金融渠道、普及医疗、平价住宅、清洁能源等。但任何项目,弱势群体都是重点对象,譬如,能源不只要清洁,还要低廉,才能供世界上仍活在黑暗中的十亿穷人使用。对弱势群体提供医疗、住宅等,须针对他们开发平价的商品与服务,而资金投入为一大关键。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照顾弱者被认为是政府责任,很多政府也承担了。但当各国普遍面临财政赤字之际,政府已无力多所负荷,而转向呼吁民间资金参与。民间方面,慈善捐赠曾是社会项目的主要资金来源,然当亟待解决的社会问题变多、范围变广时,善款不敷使用,而底蕴深厚的商业资本即成为诉求对象。但是,遇到所针对者是弱势群体,所开发者是平价商品的情况,投资者愿做金主吗?特别是,这类投资虽可产生社会效益,但其财务回报与社会回报未必一致,甚或相互抵触,因此,只在意财务回报者未必愿意投资。换言之,当社会项目由社会企业、NGO等组织推动时,愿意提供资金的,往往是拟同时获得财务回报与社会回报的“双底线投资者”,而影响力投资者恰为其一。
依据监督者协会(Monitor Institute),影响力投资者都是双底线投资者,但各人对社会回报与财务回报之先后看法不同,有人以社会影响力优先,有人以财务回报优先。影响力优先者设定了财务底线,譬如以6月期无风险利率为可接受的最低收益,而在这基准之上优化投资的社会影响力。反之,财务优先者设定了社会影响力底线,譬如二氧化碳排量、农户贷款占比,而在其上优化投资的财务回报率。
当影响力优先者与财务优先者合作时,彼此互补,形成“阴阳投资”。当两者合作时,双方都受惠于共生关系,因而完成了单方原本难以达成的交易。这些交易里,影响力优先的资金只要求低于市场回报之让步回报率,却先缓和风险,而使交易能吸引到以财务为优先考量的投资者。反之,财务优先的投资者在获取市场回报之外,其出现还强化了影响力优先者之资金的社会效益。此外,慈善捐赠可被设想成一种不求财务回报、只求社会回报的投资。善款补贴了项目的部分成本,垫高了“阴阳投资”的基础,使其风险变低、价值变高,也使该项目成为更具吸引力的投资机会。
针对以上说法,我们可利用传统企业的融资做模拟。当一家有风险的实体企业有资金需求时,它先向股权投资者募集部分资金,不足部分再向要求稳定回报的债权投资者借贷。与此类似,社会项目的资金市场里,捐赠者扮演股权所有人的角色,先行承担风险,而让两种双底线投资者能认购更安全的债务,获得更稳定、更丰厚的回报。
当慈善资本、社会回报优先资本与财务回报优先资本合作时,就形成影响力投资里的“层级资本结构”,扩大了资金基础,而能为各种风险与回报形态的社会项目提供资金。
我们以疫苗联盟为例,说明层级结构的运作。疫苗债券与疫苗联盟有关,而联盟肇端于新兴国家之疫苗不足。全球七十余国因欠缺疫苗经费,造成儿童未能注射预防天花、肝炎、痢疾等疾病的疫苗,以致受感染,甚至死亡。疫苗联盟是个PPP(政府与民间合作),参与者有世界卫生组织、世界银行、疫苗行业、技术团体、公民社会组织、盖兹基金会等。疫苗联盟的使命是以疫苗来预防疾病,其启动源于盖兹基金会的15亿美元捐赠,而英国政府更在2006年表态支持,且推动了疫苗国际金融机制(IFFIm)。IFFIm的功能为募资,把资本市场与全球最贫穷国家的儿童予以链接,它以慈善组织身份注册,总部设在英国,由世界银行担任司库。
疫苗联盟的资本结构系由捐赠、补助与商业资本形成,捐赠款来自盖兹基金会,补助款来自英、法、荷等九国政府,而商业资本透过发行疫苗债券(IFFIm bonds)的方式,获取影响力优先资本。IFFIm成立时,从各国募到53亿美元,但政府有年度预算限制,把总金额分20年给付,起于2006年,止于2026年。但贫国儿童不能再等十年、二十年才打疫苗,而须在预防医疗的最佳时点进行注射,其间的现金缺口则以疫苗债券向投资者融通。换言之,疫苗债券募集的是过桥基金,由政府承诺(未来二十年内付清)做担保,而这种运作也使债券获得AAA的债信评级。过桥基金有加速效果,对免疫资金赋予更多稳定性及可预测性。
从2006年至2015年,IFFIm以六种币别发行了31张免疫债券,从法人及个别投资者募得53亿美元。这些债券在证券交易所挂牌买卖,流通性佳,颇受青睐。各债券的利率不一,通常是三月期Libor加码,视信评而定,但疫苗组织(由捐赠、补助及商业资本计算)的加权平均资金成本为0.8%。在具体分配方面,IFFIm迄今已对全球71国提供25亿美元的疫苗资金,占项目总额的1/3,且成功地预防了400万件不必要的死亡案。
就疫苗债券的资本结构看,两种影响力投资者中,只出现了影响力优先者,而没有财务优先者。因此,它不是两种投资者都存在的阴阳交易。以下介绍的纽约市收购基金(NYC Acquisition Fund),财务优先者及影响力优先者都参与,前者获得市场回报率,后者则获得让步回报率。基金在2006年成立,当时纽约市拟为弱势民众修建平价住宅,但需解决建物问题:或平地新起,或整修旧楼。这只基金对平价住宅的开发商,无论是进行新建还是整修,都提供有弹性的优惠资金。基金总额2亿美元,其中1.6亿美元由美国、摩根大通、汇丰等银行组团提供,代表财务优先的投资者,以发行高级债来融通资金。剩下的0.4亿则由纽约市府及(福特、洛克菲勒等)基金会领衔的影响力优先投资者提供,它们透过低利率次级债的形式,为贷款提供担保。这只基金迄今在纽约市修建了1.1万多户平价住宅,而它的成功更推动了洛杉矶、费城、亚特兰大等地,都先后成立了类似基金。
层级资本结构还有更多应用,待社会项目成功后政府才付款的社会影响力债券,即为其一。例如,2014年美国麻州政府针对降低更生人的再犯率而发行的债券,就依财务回报优先、社会回报优先及慈善等三类资本,设计了相应券种。我们期许,层级结构未来能以更多创意方式做应用,以扩大社会项目的融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