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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作者：蓝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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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言，哪怕我忘记你的脸，
忘记了“天涯海阁”，甚至忘记了我自己。
请你依旧别放弃我，
如同以往，寻找我，等待我，
守护我，爱着我。
1、
我在复旦大学旁开自助咖啡馆，已经三年了，高中毕业以后，我就一直在那。来我店里的客人，要喝什么都必须自己冲泡，我对咖啡完全外行。我从不喝咖啡，因为过敏。我给自己的店取了一个逍遥洒脱的名字，“天涯海阁”，名由来自金庸那让我痴迷不已的著作《天龙八部》。我喜欢那里所有的一切，包括醉生梦死的爱情，痴男怨女，恩怨情仇。我爱极那一泯微笑看人生的随意，也向往其中滚滚红尘的弥漫。
己也学了十几年的钢琴，当然这点本事也不会荒废。在那小小的店面里，我特意空出一点，摆设了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我为那段浪漫的空间取名“水月轩”。人生不过这样，水中望月，是清是混，并不透彻。
来我店里的，大都是一些找个安静地方谈情说爱的学生，还有就是一些找我学琴的人。那些客人，喜欢享受自己冲泡，自己磨豆的乐趣，也爱听我弹琴或是干脆央我传授几招。他们总是说，你这水平，够力一个人开演奏会了。我听了就笑，我不每天都在演奏么？
我爱听自己演奏的曲子。从气势恢弘的《奏鸣曲》到轻巧婉转的《小步舞曲》……惟独肖邦那夜阑情幽的《圆舞曲》，是我每日必定上演的曲目，从不变更。因为喜欢，所以从来不会因为反复演奏而疲惫。我是个自私的人，永远只为自己着想，不会为了别人。当然，喜欢听我演奏并且永远不觉得乏味的人，还有一个，他是苏沐言。
2
苏沐言是我的同学，从初中开始，直到高中毕业，我们一直同班。我记忆中的他，斯斯文文，不多话，眸子如夜一样深沉。复旦大学的入学通知书，他通过万分辛苦的努力，终于取得。我觉得有点好笑，同样的一张通知书，他得到的时候，如获至宝，而我，除了发呆，就还是发呆，随后干脆揉了扔掉，一点不心疼。也是，我不需要多大的努力就能轻松得到，而他，则是拼尽生命般的努力。
招聘店员的时候，应试的人很多。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有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忍受每天听我弹相同的曲子。很多人因为这样，走了。但是，苏沐言留了下来。他很了解我，比我自己，都要了解。我总是没法子看清他眼中夜色如何深沉，而他总是轻易看清我演奏的指法表达了什么样的情感。他说，或许是你心里潜藏着想去复旦的愿望，所以你的理智不清楚，但身体依旧做了决定，把“天涯海阁”开在了这里。
我就笑，也许。我也总对自己说，殷圣婴，你是一个弱者，但你不是逃兵。我对他说，如同闲聊一样。弱者并不是不去争取，而是无论如何争取，因为自身的能力有所局限无法达到目的；而逃兵，却是懦夫。我是弱者，但我并不懦弱。
苏沐言做事很认真，什么都不需要我操心。进货，入账，结算，盈利……他样样精通，我这个老板，其实也是挂名而已。我只爱弹琴，一心一意，全力演奏我的《圆舞曲》。他说我是怪人，我说他亦然。
曾去过他家，见他满房间堆放的都是储蓄罐。储蓄罐各式各样，惟一不变的是，里面都存满了他的积蓄。哪有一个大男人满屋子放的都是储蓄罐的？我说。他答不出，脸尴尬的红。过了许久才续续说道，习惯了，十多年的习惯，改不了。
每个人都有习惯，习惯，人类最大的天敌。
3、
天气渐渐转热，我的高领毛衣也渐渐被同款式的衬衫替代。我从不穿无袖或者低领的衣服，因为我的伤，这也是我不进大学进修的原由。我在七岁那年玩烟火被灼伤，残不忍睹的伤痕，自此永远不褪。从锁骨处惨烈的蔓延，直到淹没于胸前，才终止。我清晰地记得那天，父亲抱着我从“圣心医院”出来的心痛；我也清晰地记得，母亲每次见到这伤痕的泪水。对于我，他们万分疼爱，极力给我所有的一切。但是他们给不了我童年，给不了每个人一生中最美好，天真的年华。七岁前的事，我全数遗忘。医生解释道，孩子年幼，惊吓过大，这才记忆全失。
有些事，我从不执著，对于记忆也不例外。我深知，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现在找不到，在未来的某个点，依旧会回归。我对凡事不执著，但对于演奏，却执迷不悟。我深爱肖邦，不可自拔。我时常演奏到忘我，忘记店要关门，忘记身为老板自己必须处理一些日常的事物，更甚者，我时常忘情演奏到饥肠辘辘，借由那宏天般的“肚鼓声”来提醒。尴尬，异常尴尬。
苏沐言这时会很体贴地拿来乌冬面，他看我的神情，似乎我是一个永远不知道长大的孩子。我不满他的宠溺，这种暧昧的感觉我不习惯，所以我也总嫌弃他煮面的手艺，嘀咕着该让他去学习如何煮出好吃的东西。
那你应该换换口味了。什么事，都要有个度，比如你是不是应该换支曲子弹，又比如你是不是应该换换衣服的款式？他说得煞有其事。可他不知道，他误踏了我的雷区。永不变更的曲子，是我这辈子惟一的防线。那你根本就不该留下！你不想听那曲子，那你就走吧！我摔下碗，走到他面前。你不用来了。我一字一句地说。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这是我第一次，大声对他说话。这也是他第一次，什么不说就走了。
4、
自己经营的时候，的确比苏沐言在的时候辛苦很多。什么事都要自己来，而我简直就是白痴，全部不懂。且越发熟稔的朋友，周雷。他对我很是歉意。他指指周雷，他是我朋友，今天做实验晚了。他坚持一起来。我走到周雷面前，微笑，有礼。你好，我就是苏沐言那小气又霸道，专门剥削他廉价劳动力的老板。
周雷微微一愣，随后笑得夸张又嚣张。哈，原来你这么活泼啊！传闻这里有一位冷漠的店主，只知道演奏自己喜欢的曲子，从不管客人。就算搭话，说的字也不超过三个。末了，他伸出三根指头，说得绘声绘色。我被他逗乐。周雷比苏沐言幽默，与他交谈，着实快乐。
5、
从此，周雷成了最靠近钢琴那座位的常客。他每天都会带来一纸素描，描绘不同的花朵，数量，一朵。苏沐言告诉周雷，我身体孱弱，就是鲜花花粉，也会让我难过很久，所以周雷送我鲜花素描。他说，一朵，代表一心一意，从一而终。他也会深沉地凝望着我演奏的背影，长时间地看着。目光灼热而滚烫。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然而，我从不付出。
有时候我会埋怨苏沐言，看你，给我带来了什么。他总是笑，一笑，再笑。这不挺好？以后有人照顾你了，你就不会总这么让人担心了。脸一红，我急忙反驳。你知道什么啊！他回问，你又知道什么啊。
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付出，不知道得到，不知道伤害，不知道愈合。我一直都封闭一切，用冷漠和距离来拒绝一切，拒绝所有希望，拒绝所有可能。我拒绝，所以我寂寞而疲惫。他说，尝试去爱吧！和你同学这么多年，你总是那样的拒绝人，太累人，该让自己休息一下了。心，竟为他的话动了分毫。想着周雷火热的视线，想着他温柔的笑容，还有他看着我演奏时的专情，我的信心涨了又落。
沐言，你说，会有男生真的喜欢我么？怎么不会。你很漂亮啊，纤弱又动人，才情更是横溢。谁能拥有你，是他无限的幸福。苏沐言说话的时候，眸子亮闪闪的，不胜骄傲。我开始尝试与周雷交往。我是初次，而他，似乎来得老练。第一次的约会，他就习惯性地牵上我的手。往后几次见面，不等我同意，他便搂上我的肩膀，见人便说，这是我女朋友。
心里虽然有不满，但因为对方是周雷，我终究没吭声。感情不应这样，应该更加含蓄。如此而已。
6、
周雷这样的男生，长得甚佳，家境不赖，头脑更是无可挑剔。对于女人，他唾手可得，自然是个中老手。大概是因为我这样的他没见过，所以他才分外猛烈的追求我。而我，究竟有没有爱他？我不知道，我只晓得，那是迷恋。我迷恋他给予我一切的温柔与关怀，我迷恋他陪伴我度过相同的日子。我迷恋的，是不再寂寞的年月，而不是他。
一日他与同学聚会末了，酒气冲天地来我这。言行放肆过火。到现在还装什么啊，游戏都发展到这里了，再进一步有何关系？我的脑袋轰然炸开，一片混沌，我无力消化他话语中的意味。
这世上又几个人明白真爱？在这样的世界上，真爱上演的次数寥寥可数，只有感情游戏，盛演不衰。终于明白，他不过是一个感情骗子。可我却不觉得心痛，我的心，也许根本就没有付出。有的，也只是难过，懊悔自己的看人不清，轻易相信。他紧紧抱住我，我无法挣脱。慌乱间，我的衬衫被他扯破，我一直全力隐藏的秘密全数曝光。
他的神色，由大吃一惊迅速转变为恐惧，恶心。接着他大叫一声，仿佛受到什么刺激猛地松开钳制我的双手，大力地甩着，仿佛有什么肮脏的东西依附于上。他的眼睛，浓郁的厌恶，只需一眼，就看得清楚。周雷什么也没说，逃跑一般地冲出了我的“天涯海阁”，留下我一个人。孤独异常。却无心痛。
7、
原本以为我和周雷的事，经过这一次波澜，就会像圆规作图一样，回到原点。但事实，却不是这样。那种人，简直有辱斯文，长得如此英俊帅气，行为却卑劣不堪。他在“天涯海阁”客人最多的时分，带了一小队人进来捣乱。一上门，就和那伙无赖围着我大吼小叫。
你们知道么，她是一个怪胎！胸前有一大快丑得不得了的伤疤！心底最脆弱的部分被人这样唐突挖掘出来，我也只能红着眼，一声不响。我劝各位以后还是不要来这里了，省得喝了这里的咖啡后也长出这样的怪东西！没人要，很可怜的……哈哈！你……我扬起手，想给他一个狠狠的巴掌。有人在空中握住我的手，是苏沐言。
他语气冷冽而无情，原本斯文的五官现在看来怒气冲冲。殷，他是我朋友。我的心一下子冰凉透彻，我绝没有想到苏沐言会这样说。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我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颤抖了一下，感觉到他万分不舍地松开了交握的手掌。视线被泪水模糊，我什么都看不清了。
依稀，我迷糊地看到沐言狠狠地挥了周雷一拳，然后与他们扭打在一起，客人四散；依稀，我迷糊地听到沐言大声地斥骂周雷，让他跟我道歉，不顾自己已是累累伤痕；依稀，我迷糊地感觉到沐言将我抱在怀中，他轻柔地安慰，如同春风，他说，别怕，什么事，都有我！你的手，只能去弹琴，不能打人，万一受伤了，怎么办才好！？
从没有的恐惧瞬间虏获了我。一直以来，我都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我的伤痕，但是现在，我异常紧张。沐言，你会怎么看我的伤痕？会像他一样地鄙视么？不会，永远不会。他的眸子，如夜一样深沉，我此时居然看清眼底的那一抹光辉。
坚定，温柔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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